再次見到李官奇是在隆冬的北京，京西賓館的一間客房里。他是來北京參加第八屆“中國專利金獎”頒獎儀式的。有三年多沒見到他了，見到他，發(fā)覺他還是老樣子，憨厚的容貌有些倦意，一口濃重的河南話，香煙一支接一支地吸，只是一身行頭與以前略有不同———西服領帶，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儼然一副學者派頭。舊友相逢格外親。說起三年前記者寫的人物通訊《奇人李官奇》一事，彼此之間交流的“閘門”就打開了……

　　專利風波

　　李官奇———大豆蛋白質纖維發(fā)明人，今年58歲。13年前的1991年，他從國外一本雜志上看到一條植物蛋白質可以紡絲的消息，萌發(fā)了搞出大豆蛋白質纖維的念頭。當時的一個念頭，連他也沒想到，竟使他整整花費了10年的心血。這期間有多少甜酸苦辣，風風雨雨，別人是不會知道的。提起這段歷史，老李如數(shù)家珍，哪年哪月哪日做了什么事，上午還是下午，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1992年3月，李官奇在《河南日報》上刊登廣告，希望尋找合作伙伴，將自己的發(fā)明從實驗室小試走向產業(yè)化生產。全國有30多家企業(yè)找上門來談合作。經篩選有三家與李官奇簽訂了合作協(xié)議，河南省有兩家，黑龍江省有一家。三家作為乙方以資金入股，李官奇作為甲方以技術入股，甲乙雙方簽訂協(xié)議，分別在乙方三家所在地上馬大豆纖維項目。1997年，李官奇的大豆纖維項目，小試、中試生產和干法、濕法工藝均取得突破性進展，在拿出各種方法的合格成品纖維面料后，甲乙雙方在河南�？h縣政府第二招待所召開會議，決定利用李官奇研發(fā)的濕法紡絲工藝進行工業(yè)化大豆蛋白質纖維的生產。在這次會議上，河南省遂平縣糧食局魏立新局長當場拍板：“我現(xiàn)在馬上就上！”他冒著極大的風險，支持大豆纖維的開發(fā)研制，上了一條中試生產線，大豆纖維終于進入工業(yè)化生產，取得了成功。記者曾在《奇人李官奇》一文中作了詳細報道，這里不再贅述。當初河南另一家企業(yè)中途撤伙，這里面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只是故事的結局不太光彩罷了。記者在采訪河南省知識產權局副局長徐皂蘭時，他向記者講述了大豆纖維“兩個專利發(fā)明人”的往事。業(yè)內人都知道，我國具有獨立知識產權的大豆蛋白質纖維發(fā)明人是河南人李官奇，怎么現(xiàn)在又有另一發(fā)明人了呢？徐副局長告訴記者，當初河南還有一個人也申請了大豆纖維的專利發(fā)明，但經過了解，李官奇是大豆纖維唯一發(fā)明人，享有知識產權的保護。至于其中的原委，這位官員沒有細說。

　　因為是老朋友了，李官奇向記者詳細講述了另一個“發(fā)明人”的情況。原來，這個人是當初合作者之一的一位廠長。在進行大豆纖維技術培訓的4個多月時間里，他幾乎天天都在李官奇的試驗廠里，整個大豆纖維的生產工藝、流程都熟記于心，技術攻關，設備調試，他都親臨現(xiàn)場。在看到大豆纖維由小試到中試，接近成功后，他頓生一念，自認為獨立生產大豆纖維，搶在李官奇前面申報專利毫無問題。于是，他背著合伙人，更不讓李官奇知道一絲風聲，悄悄地向國家專利局申報了大豆纖維發(fā)明專利。同時，他向李官奇提出退出合作，要求把當時購買設備的預交款200萬元退給他，并要求李官奇將200萬元月息1分2厘6的利息也一起退給他。李官奇見對方無再合作的誠意，決定連本帶利把錢退給他。李官奇一共退給那位廠長305萬元（記者驚異，老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善良的李官奇哪里會知道，他對面的人是想把他置于死地！那個廠長（我們姑且不寫他的名字了吧）不但讓老李退錢，還背著老李申報了濕法大豆纖維發(fā)明專利。這使記者想起了伊索寓言里的《農夫和蛇》的故事�？墒�，這位廠長似乎聰明過頭了。他萬萬沒想到，李官奇早他一步，在1999年的9月1日，已向河南省專利局就“植物蛋白質合成絲及其制造方法”申報了國家專利。也許事關重大，這件事李官奇記得最清楚，下面是他對記者說的一段話，不妨抄錄如下：“我記得2000年8月8日，在一次會議上，他問我申請沒有申請專利。當時我馬上意識到了他問這句話的意思目的何在？我就跟他說：‘我想準備申請專利’�？蓻]想到，散會后，那位廠長回去就馬上找人，把在我那里經我給他們培訓實習的大豆蛋白質濕法紡絲工藝的一種方法，不讓我知道偷偷申請了專利。同年10月23日，他收到受理申請通知書后，于11月15日打電話給我說：‘李廠長，我這里因為沒有錢，不再上大豆纖維這個項目了，我要退出。你把我方交的設備款、預交訂金和利息能不能退給我’？我電話里對他說：‘你不上這個項目退出可以，我把你交的設備預交金和利息退給你也可以，但我有一條規(guī)定，你退出之后，對某些技術上仍有保密的義務，咱們需要訂立書面協(xié)議’。那位廠長說：‘可以。你老李說什么時候都行，咱們訂個書面退出協(xié)議和保密協(xié)議我都同意’。2000年12月3日我和那位廠長簽訂了退出這個項目、退給他錢款及退出后仍有保密義務等內容的書面協(xié)議。老李接著說：“我為什么與他簽訂退出之后某些技術仍有保密義務的書面條款呢？因為我自己清楚，我申請專利的內容，沒有完全概括對方在我的試驗廠實習培訓的全部工藝方法，所以除我申請專利內容之外的技術部分，我仍然要用商業(yè)保密法來保護。在這里我想通過你們記者給搞科研的技術人員提個醒，用專利法保護自己發(fā)明是非常重要的，但也不要忽視部分技術用商業(yè)保密法進行保護，兩種方法并用你可能產生的風險更小些”。說到這，李官奇告訴記者，他于1999年9月1日就大豆蛋白質纖維申報了國家專利，比那位廠長早申報了一年零兩個月。“2001年3月7日，‘植物蛋白質合成絲及制造方法’的專利（專利號：99116636.1）由國家專利局（現(xiàn)改為國家知識產權局）公示之后，他一看我的比他的早，他沒辦法了。于是，他又在2001年5月14日，變通一下，把部分植物蛋白換成動物蛋白重新申報了專利。但現(xiàn)在我把他們在我試驗廠學到的，看到的干法、濕法、干噴濕紡法三項紡絲工藝全部申報了專利”。說到這里，我和李官奇都笑了。這種笑，李官奇是苦澀的，但我想，李官奇笑到今天，不正說明真正的發(fā)明人終究是會得到法律保護的嗎？

　　圍繞這次專利風波，記者特意留意了一下這次國家知識產權局在《關于授予中國專利金獎和中國專利優(yōu)秀獎的決定》文件中有關專利權人和發(fā)明人（設計人）的情況。在附件1有關第八屆中國專利金獎項目名單中，13個中國專利金獎項目的專利權人和發(fā)明人（設計人）同為個人的，只有李官奇一人，其他的發(fā)明所有權人一欄中均是單位（法人）。就是說，李官奇是唯一的非職務發(fā)明專利權人。這在中國專利金獎的發(fā)明授予中是很少見的。一個人，用自己的精力、金錢和時間，創(chuàng)造了一項世界級的發(fā)明，可謂奇人；一個人，集十幾年研究探索之大成，獲得了一項國家榮譽，可謂奇事。奇人、奇事，讓我有了寫傳奇的念頭。

　　繼續(xù)攻關

　　大豆纖維從研制到開發(fā)，用了10年的時間，近3年來，李官奇主要是對濕法紡絲工藝的完善和下游終端產品的開發(fā)繼續(xù)著他的課題研究。紡紗、染色和后整理、終端產品的開發(fā)三個環(huán)節(jié)，猶如一個鏈條，環(huán)環(huán)相扣。他認為，先要把大豆纖維的工藝問題解決好、質量穩(wěn)定，工藝流程完善定型，才能最終開發(fā)出成功的大豆纖維終端產品。為此，他與東華大學紡織學院面料實驗室的王其博士合作，依托東華大學、中國紡織科學研究院、蘇州大學等國內的紡織科研機構，對大豆纖維的紡紗、面料、染色、后整理等環(huán)節(jié)做了大量的研究和改進。在環(huán)錠紡、緊密紡成紗指標對比中，尋找理想的工藝路線和參數(shù)特征，解決了包合力問題，增加了強力，降低了毛羽；在大豆纖維的混紡工藝中，試驗與羊絨、羊毛、絹絲、棉、化纖等纖維混紡、交織，克服大豆纖維易起球、起毛的缺點，提高大豆纖維的可紡性和優(yōu)勢互補性；在針織面料的開發(fā)中，發(fā)揮大豆纖維親和力好、手感柔軟、吸濕導濕性好的特點、開發(fā)功能性面料；在機紡面料的研制開發(fā)上，襯衫面料、家用紡織品面料顯現(xiàn)出巨大的市場前景；在大豆纖維的染色工藝改進上，克服了大豆纖維染色性較差，染料用量相對多的缺點，在增加耐洗牢度、節(jié)約染料、降低染色成本上做足文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2002年到2003年中，有江蘇無錫歌迪服裝公司、華盛爽朗紡織品（北京）有限公司和濟南元首服裝公司等企業(yè)，開始批量生產大豆纖維內衣、襯衫等系列產品，投放市場很受消費者歡迎。據(jù)了解，國內一些商場銷售大豆纖維系列服飾產品短短幾個月中，就有近35％的回頭顧客。河北一個專賣店春節(jié)假日幾天內就銷售了近700多套（件）大豆纖維服裝。

　　大豆蛋白纖維被稱為“21世紀纖維”，具有天然纖維和化學纖維諸多優(yōu)點。羊絨般的手感（纖維初使模量低，造成它壓感舒適性、接觸舒適感很強），真絲般的光澤（大豆纖維結構呈現(xiàn)不規(guī)則啞鈴型、纖維本身的反光特性使之產生光澤）；棉的吸濕透氣性、化纖的快干性（纖維的溝槽和微孔使其具有導濕快干的特性），且可與蠶絲、羊毛、羊絨、棉、粘膠、天絲、改性滌綸、錦綸混紡或交織，顯現(xiàn)它的優(yōu)良的服用特性。而且它還具有抑菌、消炎、保健皮膚的功效（含有異黃酮等殺菌成分。經上海市預防醫(yī)學研究院檢驗，大豆纖維對大腸桿菌、金黃色葡萄球菌、白色念珠菌有抑菌作用），完全符合當代人們追求綠色、環(huán)保、健康、自然的消費潮流。據(jù)報道，大豆纖維還具有發(fā)射遠紅外線的功能，含有負氧離子，較其他具有抗菌保健功能纖維，有柔軟、穿著舒適、水洗后不變硬的特點（加入銀離子、陶磁粉的納米纖維，雖有抗菌功能，但洗后變硬，手感不舒適）。它比牛奶纖維經濟（1噸牛奶只可提取25公斤牛奶纖維，而1噸豆餅可提取400公斤左右大豆纖維），比羊絨在性能價格比上有優(yōu)勢（羊絨售價1噸50萬～60萬元，大豆纖維1噸5萬～6萬元），大豆纖維在國外受到許多人喜愛。如在韓國，中上流社會階層對大豆纖維服裝尤為喜歡，形成一個所謂的“健康族”消費群體。作為大豆纖維在韓國銷售總代理的韓國meedoo株式會社社長金?壽對記者說，大豆纖維在韓國受到崇尚綠色、環(huán)保、健康人士的喜愛。韓國KBS電視臺專門對醫(yī)類研究院大豆纖維實驗檢測的情況做了專題報道。去年，韓國幾大權威媒體開展“2003年最受消費者喜愛產品”的調查，大豆纖維獲得最高人氣獎和最受喜歡的十大類消費產品稱號。韓國總統(tǒng)盧武炫曾對大豆纖維給予很高的評價。美國、西歐等國已經開始從我國購買大豆纖維產品。李官奇植物蛋白質纖維的發(fā)明，在世界纖維歷史上是一項具有革命性的發(fā)明，它對推動中國紡織，乃至世界纖維發(fā)展都作出了突出的貢獻。經過幾年的發(fā)展，我國大豆纖維已形成較大的產業(yè)規(guī)模。目前，生產大豆纖維的企業(yè)有江蘇常熟江河天絨絲纖維有限責任公司（年產15000噸）、浙江紹興嘉利蛋白纖維有限公司（年產5000噸）、山東安丘天浩蛋白纖維有限公司（年產5000噸）、河南遂平華康生物制品有限公司（年產1500噸）等企業(yè)。上海沅秀大豆纖維貿易有限公司等銷售公司和一批外貿、加工企業(yè)從事大豆纖維的銷售和產品生產，全國許多紡紗、印染、面料企業(yè)應用大豆纖維技術進行與大豆纖維產品有關的生產，一個大豆纖維的產業(yè)鏈正在逐步完善、擴大，這一切說明大豆纖維產業(yè)已初具規(guī)模。李官奇的一項發(fā)明，帶動了一個產業(yè)的興起。

　　修成正果

　　李官奇成了名人了。但他還是他，一點名人的“名氣”都沒有。與記者稱兄弟，公司里的人都把他當成老大哥。他還是那個勤奮的人，快60歲的人了，仍每天忙忙碌碌。他的手機經常設在呼叫轉移功能上，因為找他的人太多。13年走過的路，至今歷歷在目；58年的人生，書寫一段輝煌。李官奇靠毅力和動力支撐著他的大豆纖維事業(yè)，繼續(xù)制造奇跡。當他和他的同事出席在奧地利道爾賓舉行的第42屆國際人造纖維會議上的那一刻，他或許沒有想到，他的這項發(fā)明，使中國又重返了這樣一個國際纖維界的最高殿堂（近2年我國沒有項目可以派人參加這樣的國際纖維會議）。他的榮譽屬于祖國。國際人造纖維會議執(zhí)行主席馬赫、蘭精公司董事長等世界纖維權威人士對我國的發(fā)明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他們稱贊中國的這個發(fā)明了不起，奠定了中國在世界纖維發(fā)明史上的地位（記者近日了解，德國著名的《國際化纖》雜志會后向王其博士約稿，希望將王其在國際人造纖維會議上的講稿發(fā)表在2003年最后一期雜志上）。2004年1月15日，北京京西賓館，李官奇走上領獎臺，從中國科學院院長路甬祥手中接過中國專利金獎獎牌和證書，此時他想的是什么？記者現(xiàn)場采訪時，他說：“我想，我這一輩子沒白活。我從45歲開始搞大豆纖維研究，今年已有13個年頭了。今天大豆纖維得到了國家、社會的認可，說明我的努力和心血沒白費。我得到的金牌雖小，但份量不輕啊！它是用多少金錢也買不到的”。

　　我望著李官奇那陷入深思的眼神，看得出，那里寫著“成功”兩個字。佛教把修行得道叫做正果。李官奇奮斗了十幾年，今天他終于修得正果。他可以品嘗成功的美酒佳肴了，他可以為獲得中國專利金獎陶醉了，但他沒有這樣做，仍然在辛勤地做著他的事業(yè)———開發(fā)大豆纖維系列化產品，在上游技術工藝逐步成熟后，將重點轉移到開發(fā)大豆纖維終端產品服裝上來。他計劃從今年起，投入大的人力、財力，在大豆纖維功能服裝方面有一個新的突破，占領國內主要市場，滿足市場的需要。他對記者說，我要用我的發(fā)明，回報社會、回報養(yǎng)育我的人民！記者對李官奇說，過幾年，我還要采訪你，繼續(xù)寫你的故事。將來還想寫一本關于奇人李官奇的書，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李官奇?zhèn)髌妗罚�他答應了�，F(xiàn)在用這個標題作為此文的題目，算是提前動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