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而有節(jié)制，缺少修飾性和戲劇性，極力避免過分的渲染�！边@句話作為定語，可以置于許多事物之前，比如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說，比如一種生活態(tài)度，再比如牛仔褲。

在電影《牛仔褲的夏天》里，有一條神奇的牛仔褲，身材相差很大的四個姐妹穿上居然都很合適。于是，神奇的牛仔褲變成了友情的信物，記載了少女情懷和女孩們的情誼。但在雷蒙德卡佛的小說里，牛仔褲作為一個符號，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被賦予了冷峻簡約的雄性氣質(zhì)。

卡佛筆下的人物有賣維他命的推銷員、聯(lián)邦政府的公務(wù)員、出售全部家具的男人，各種各樣的職業(yè)，不一而足，都是牛仔褲裝扮，再搭一件白色短袖或者法蘭絨襯衣。用兩個字形容就是“簡約”。

小說中人物的裝扮特點、情節(jié)、敘說方法，這些都是相通的，相疊加形成了雷蒙德卡佛小說的氣質(zhì)。他的短篇小說是“華麗”的反義詞。沒有浮夸的炫技，冗長的對話，扭捏作態(tài)的情節(jié)，削去了一切多余的成分，以一種極為克制的語調(diào)鋪展著情節(jié)。名詞多而有力，而修飾的形容詞極少。他被稱為小說家中的“簡約主義大師”。初讀生澀難以卒讀，像是星期五晚上遇見了一條孤零零的瘦狗。但是在隨后的生活里，那些情節(jié)那些對話那些平淡到甚至有些遲鈍的語言會逐漸膨脹，直至融入生活。

那些小說中出現(xiàn)穿著牛仔褲的男人在后來幾乎形成了一種文化，是一種工作文化。“我相信工作的價值——越辛苦越好。不工作的人有太多的時間來沉溺于自己和自己的煩惱之中�！边@句話雷蒙德卡佛多次說過。其中有一種粗糙堅強的男性氣質(zhì)，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鮮見，在現(xiàn)在這個性向模糊的年代，是否還有男人來自西部，像風(fēng)刮過的玄武巖？時光內(nèi)斂了光華，有經(jīng)歷的男人總簡單衣著，牛仔褲搭粗棉布襯衣。卻極富魅力，簡單的衣著映襯出內(nèi)心的強大，沉默時也是在宣示一種不容侵犯和拒絕解釋。

細想之下，這樣的一條牛仔褲，不只卡佛的人物，海明威的杰克和科恩兄弟的考波恩警長都穿過。但這樣的一條牛仔褲從來不單單屬于男性，《冬天的骨頭》的女主角芮也有這么一條牛仔褲。芮在寒冷粗糲充滿暴力的密蘇里地區(qū)掙扎著生存，顯示出女性也可以如此堅強。

誰年少時不曾虛張聲勢，故作老成。總在安靜的時候弄出些聲響。歌中說“你當(dāng)我是浮夸吧，夸張只因為我很害怕”，我們都在用歲月?lián)Q一份成熟，歲月總是去除浮夸，拋開繁雜，最后歸于深刻的簡約。文章、衣著和品格莫不如此。